第 74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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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4 章
阿敖廝還沒來得及回應, 轎輦突然一頓，外面有人傳話：“殿下，坦桑使者來了。”
餘渺和他對視一眼, 稍稍正色：“一個人來的？還是？”
“帶著使者團來的，沒見其他異動。”
“請他們去會客廳，我和陛下隨後就到。”
“是。”
轎輦調轉方向，又緩緩移動起來。
阿敖廝道：“坦桑這是來求和的？”
“還不清楚，一會兒就知道了。”
他們一前一後下了轎輦，並排朝會客廳走, 坦桑來的使者已在裏面等著了, 見他們來，皆起身行禮。
“遠道而來, 不必多禮。”餘渺大步走進去, 笑著坐在側位，阿敖廝坐在主位。
坦桑使者略看一眼，心裏有了數：別看阿敖廝坐在首位, 但掌事的, 是這個坐在側位的。
“我們此次前來，首先是要跟您致歉。”使者使了個眼色，隨行來的坦桑侍衛擡進來一個大箱子, 箱子打開，裏面全是珍珠珊瑚一類的寶貝, “延誤軍情之事, 雖並非坦桑本意, 可仍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。這些薄禮, 不敢乞求您與將士們的諒解，但願能博您與將士們一笑。”
餘渺瞥一眼, 道：“我也願意相信這只是坦桑的無心之失，只是……”
“您放心，我們已經將延誤軍情之人帶來了。”使者拍拍手，又一個長形的木盒被搬來，裏面放著冰塊和幾只不同人的斷臂，“天熱路遠，實在害怕屍身腐壞生出什麽病癥，只能以此向您表明，坦桑不會放過一個破壞盟約的人。”
餘渺走下去，盯著斷臂看了一會兒，笑著道：“當然，我們也相信坦桑的誠心，一路趕來，辛苦了，都快坐著說話吧。來人，上酒。”
侍女們魚貫而入，呈上酒水瓜果，酒杯一端起，整個氛圍輕松不多。
“我們離開坦桑時，一切還是百廢待興，不知如今如何了？霍爾還好嗎？撻紗還好嗎？”
“元首和公主都很好。公主聽聞我們要來這裏，原本是要跟著來的，但她正在為婚事鬧脾氣，元首不肯放她出來，她也只好作罷。”使者起身，“對了，公主聽說您誕下了子嗣，特意讓我們帶了禮物來。”
一個精致的小木盒呈上來，裏面是兩顆又亮又大的珍珠。
餘渺笑著讓人收下，又道：“婚事？不知是哪家的才俊能配得上公主？婚期是何時？待公主結婚時，我也備一份禮送去。”
“殿下有心了，只是此事還遠著，公主一直不滿意婚事，還不知何時才能舉行婚禮。您跟公主相熟，應當知曉她一直心系……”
“噢，是。”餘渺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，“說到這，我也想起來，華素將軍呢？怎麽沒跟你們一起來？”
“華素將軍回胡國去了，他幫了坦桑不少，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回胡國。”
餘渺眉頭動動：“將這樣的人才放走了，不覺得可惜嗎？”
使者嘆息一聲：“只是留他在這裏，公主恐怕更不願意結婚了……”
餘渺沒往下問，道：“這樣也好，看來坦桑恢覆得極快，想必海航已恢覆如初，否則也不能護送華素回胡國。”
“這樣遠的距離，坦桑還是沒有把握的，華素將軍走的是陸路。”
“從沙漠走的？”
“是。”
“噢，那倒有些危險了。”
“也是沒辦法的事。”
幾人又閑聊幾句，看著氣氛差不多了，使者將盟約呈上來，道：“其實您和坦桑本就是好友，只是彼此間有些誤會，現如今，兩國都剛經過戰亂，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，坦桑願與您簽下友好盟約，兩國互不侵犯，互通貿易，友好往來。”
餘渺手動了動，邊沁將盟約盛到她跟前。
使者又說：“這只是草約，您看看，可有什麽要補充修改之處，待盟約確定，自是不能這樣草率，兩國元首定是要當面簽訂的。”
“好，只是一時半會兒我也看不完這些，不如諸位先在此游玩幾日？”餘渺點了個人跟隨他們，接著道，“我會盡快看完，畢竟這是大事。”
“那就有勞了。”使者跟著侍衛退下。
餘渺也拿著草約跟阿敖廝並排離開，她邊往回走邊低聲道：“華素從陸路走了，我們要去追。”
“好，我帶人去追。”
“不，我不想和你分開。”她緊緊握住他的手，“剛好，我在毓旒也有未了的心事，不如一並辦了，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阿敖廝回握住她，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裏，低聲道：“我也不想和你分開。”
“邊沁留下。”
“可路途遙遠，若是有什麽意外，我會醫術，跟著您還能幫上些忙。”邊沁開口。
餘渺往後看一眼：“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，也是做事最妥帖的人，你留在這裏，我便能放心在外，要是換一個人來，待我回來時這裏恐怕就要變天了。”
邊沁抿了抿唇，鄭重點頭：“好，我會在這裏守好，等您回來，但您將卡爾帶上吧，卡爾跟在我身邊學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我也是這樣想的。你去安排，先讓達捺、埃瀾帶來見我，然後確認好哪些人隨行，我今日還得將這份草約看了，來不及處理這麽多事。”
“是，我這就去辦。”邊沁匆匆退下。
餘渺牽著阿敖廝上了轎輦，往住處趕，匆匆進了書房。
“我們今日要將這個看完，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。”
“抱歉，我看不懂坦桑和底斯蘭的文字。”
餘渺楞了一下，在他臉上親了一下：“沒關系，我可以翻譯成梅巖話。我也覺得底斯蘭現在的文字還是太覆雜了，不利於傳播，後續還需要再精簡，到那時就不叫底斯蘭話了。”
他將那些紙張整理好，問：“那叫什麽？”
“我也還沒想好，而且這裏以後也不叫底斯蘭了，這是一個全新的國度，有底斯蘭的影子，但絕不是底斯蘭。”餘渺鋪好紙張，拿起水筆書寫，“不過，現在的當務之急，是將草約上的內容提煉出來。”
阿敖廝在她身旁坐下，將墨水準備好。她有時會問問題，有時會碎碎念，阿敖廝隨時準備著接話。
達捺和埃瀾到時，他們已將內容整理得差不多了。
敲門聲響，餘渺吹了吹紙上的墨，才朝外道：“進。”
埃瀾進門老老實實站在一旁，達捺則是往他們倆對面一坐，又說笑起來：“這是什麽急事？我都要睡了……”
“行了，打住。”餘渺當即打斷，拿起手上的草約給他們看一眼，“這t是坦桑遞來的盟約，我們今晚必須要修改補充完。”
“這樣著急做什麽？”
“華素回胡國去了，再不追來不及了。”
達捺一下站起，擰著眉頭厲聲道：“他跑了？我這就去將他追回來！”
“急什麽？坐下。”餘渺瞥他一眼，“你留在這裏守城，我和陛下明日會去尋。”
“陛下？”達捺又坐回去，“在我們跟前還用避嫌？”
餘渺懶得理他：“屆時你們配合邊沁守城，你們一個性子太急，一個太過沈默寡言，邊沁她思慮周全，做事張弛有度，我不在時，她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。”
“放心，我們和邊沁相處這樣久，自然是相信她的能力，不會不聽她的。”達捺稍嚴肅一些，“但你們一定要將華素抓住，此仇不報難解我心頭恨意！就不說我和阿敖廝了，我們待他確實算不上好，可你對他處處維護，他卻這樣對你！”
餘渺悄悄在桌下握住阿敖廝的手，淡淡答：“我們會將他抓住，只是這草約來的不是時候，我們得快些商定好，以免後續出了差錯。”
“好，說吧，叫邊沁來一起說。”達捺坐近一些，給埃瀾也拖來個凳子。
“邊沁還有別的事要辦，我們先討論，等她回來再補充。”餘渺道，“我方才看過一遍，這份草約還是相當有誠意的，沒有偏向任何一方，不過其中還有些問題需要補充……”
至夜半，圓月高掛，終於大致商量妥當，餘渺將意見綜合，留他們幾人在客房休息，便和阿敖廝也歇下。
第二日，她起了個大早，趁著清醒將昨夜寫的東西又確認一遍，確保沒有任何問題後交給邊沁保管。
上午就要出發，這會兒還有些時間，她悄聲坐在小床邊，靜靜看著熟睡的嬰孩。直至外面的人來催，阿敖廝推了推她，她才起身離去。
“您放心，我會看好小王子，還有您出行的事，便說您和王上是去追一隊殘留的底斯蘭敵兵。”
“好，你們在這也要註意安全，現在還不太穩定。”
“是，我們會當心，您安心啟程，不要顧慮。”
餘渺點了點頭，乘著馬車緩緩向外去。
她現在不好露面，出行大多只能坐車以做遮擋，阿敖廝便也跟著她一起乘坐馬車。
車上剛好閑來無事，她教他學底斯蘭的文字，暢想著要把哪個符號刪掉，哪個符號變形，這樣才更好理解一些。
他們著急趕路，沒有刻意往梅巖去，一路徑直朝沙漠裏闖。
進了沙漠後，他們扔了馬車，上了馬，並排往前奔去。
此行，帶了研究氣象的學者，帶了十幾頭駱駝，備足了食物和水，只是路中稍難捱些，卻是一路順暢，走了月餘，看到了沙地上的沙棘。
“一路走來，都沒看見人影，他不會是已經回胡國了吧？”餘渺皺著眉道。
“胡國離毓旒遠嗎？”阿敖廝給她遞去水。
她仰頭大喝一口：“遠，中間還隔著幾個國家，我們這樣肯定過不去。”
阿敖廝皺了皺眉，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。
“算了，先往前吧，解決不了他，解決掉害我的那幾個賤人也行。”她拍了拍馬背，瞇著眼擡手吩咐一聲，“啟程！”
跟在她身後的隊伍緩緩前進，從無垠的黃沙中走出，遠遠看著有一種森然之感。生活在沙漠邊緣的游牧民族默默避開，不敢上前。
她也知道有人在周圍，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，也覺得沒必要非和人打起來。
又走了半日，前方的沙地越來越少，草地越來越多，有人又道：“前方有人，駐紮在前方沒有移動。”
“上去，看看是什麽情況。”餘渺吩咐一句，舉手吩咐，“原地休息。”
隊伍停下，阿敖廝扶著她在地上坐下，給她遞了些食物和水：“要到了吧？等到了，可以好好歇歇，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。”
“在這邊還好一些了，前幾日在沙漠裏是真難受。”她握住他的手，在他耳旁悄聲道，“累了，等到了要好好睡一覺，我想抱著你睡。”
阿敖廝看著她眼中狡黠的笑，忍不住打趣：“你先前可是說過，不許在外面這樣的。”
“哪樣？我又沒像你一樣親來親去，摟摟抱抱。”
“但你這是在勾引我對你這樣。”
她哼笑一聲，收回手：“那你也太經不住誘惑了，你該好好反思一下。”
阿敖廝將她的手捉回來：“我反思什麽？我又不是受不了別人的誘惑，我只是受不了我妻子的誘惑而已。”
“探聽消息的人回來了，我去看看。”她接不上話，快速起身，阿敖廝跟在她身後。她朝回來的人問，“前方是如何一回事？”
“前方駐紮的是草原上的一個部落，他們和毓旒打贏了仗，在等毓旒賠款，不是故意要擋住我們的去路的。”
“又打輸了？這麽多年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啊。”
侍衛馬占又道：“他們似乎還在等來和親的毓旒公主，不過，語言不通，我猜測是這樣，也不知對不對。”
“毓旒公主？”餘渺眉頭動了動，“走，我去會會他們。”
阿敖廝跟著上馬：“毓旒公主，是你的親人嗎？”
“是我的仇人。”餘渺道，“不過還要確認確認到底是不是我的老熟人，畢竟那一家厚顏無恥的人，總不會將自己人推出去。”
他們也聽不懂那群草原人的語言，不過他們帶了些酒水和食物送給他們，他們配合許多，神情也沒有那樣戒備，比比劃劃確認了，毓旒的確打算送一位和親的公主給他們。
“我們用駱駝換毓旒的公主。”餘渺讓人牽來一匹駱駝，比劃比劃。
草原人楞了一會兒，似乎明白了，起身圍繞著駱駝轉了好幾圈。
這駱駝壯實，毛發滑亮，從沙漠遠道而來卻沒有疲憊之色，草原人很是喜歡，但用這個和他們換公主，他們還是有些猶豫。
“這個……”他們指了指手中的酒。
餘渺明了了，立即讓人搬來一壇酒，笑著解釋：“這可是我們王族才能喝上的上好的酒，就這一壇了，你要換就換，不換就算了，一個公主而已，這裏這麽多國家，也不少見。”
草原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兒，點頭同意了，又道：“儀仗還沒來。”
“不著急，我們去前方的鎮上休息，等儀仗到了我們再交換。”餘渺和人商定完，帶著隊伍慢慢悠悠往前走。
“為何不在此處駐紮？”馬占問。
“這群草原人兇猛，現在和我們是相安無事了，可難保天黑下來後，他們不會對我們起歹心。前方有一處湖泊，依湖建了一個小鎮，來往的商人都住在那裏，草原人想動手，也不敢輕易行事。天快暗了，你先去訂好客棧，省得一會兒不夠。”
“是！”馬占立即帶著人打馬往前。
半個時辰後，他們順利抵達小鎮。這一帶的治安不算太好，黃昏時分，街上的行人已不多了，但好在，客棧還有空下來的，兩三個人住一間，還是住得下的。
“這裏也不算十分安全，還是要時刻保持警覺。”餘渺又叮囑一聲，和阿敖廝一前一後上了二樓的臥室，“一個多月沒洗澡了，我都快餿了。”
阿敖廝湊在她身邊嗅嗅：“還好，沒什麽氣味。”
她食指戳著他的鼻尖推開：“你說的不算。”
“我說的為何不算？”
“你慣會恭維我。”
阿敖廝勾了勾唇：“哪裏算恭維？你原本就是最好的。”
她輕哼一聲，離他遠了一些：“和你在一起久了，我腦子會不清醒。”
“我也會不清醒。”阿敖廝追過去，從身後抱住她，扭著脖子去親她。
恰好，敲門聲響了，送洗澡水的小廝來了，她往房中避了避，阿敖廝上前和人交談。
“您好，您的熱水好了，需要小的幫您搬進去嗎？”小廝說的是毓旒話。
“不用，我自己拎就行，你先退下。”阿敖廝說的也是毓旒話。
“好，那您用好水桶後放在外面就成，一會兒我們自己來收，不用打攪您。”
阿敖廝道了一聲好，將水桶拎進門後，隨手將門關上。
餘渺一直看著他，直到他拎著水走進來，她突然開口：“你什麽時候說毓旒話說得這樣流暢了？”
他一怔，垂著眼將水倒進窄小的浴桶裏：“我先前特意跟人學的。”
“什麽時候？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“你來梅巖以後。”
“可你從沒有跟我提起過，你故意瞞著我？”
阿敖廝咽了口唾液：“我……”
餘渺走過來，停在他跟前，擡眼看著他：“你是不是一t直都聽得懂毓旒話？”
“我……”他眨了眨眼。
“看著我。”餘渺語氣突然嚴肅。
阿敖廝緩緩擡眸，對上她有些淩冽的目光，猶豫開口：“是……”
她點了好幾下頭，瞇著眼問：“所以，我以前罵你的時候，你都能聽懂？”
“也不是所有的都能聽懂。”
“那就是的確能聽懂一些，也知道我在罵你？”
“是。”
她皺了皺眉，總覺得渾身不舒服，來回踱步好幾趟，沒說出話來。
阿敖廝急忙道歉：“抱歉，我不該瞞著你。我從前跟著老首領來過這裏幾次，莫名其妙便學會一些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你是個學語言的天才。”餘渺說完，拍了自己腦袋一巴掌，“不對，這不是要緊的，你知道我在罵你，你還、還……還一直縱容著我？”
“我知道你不喜歡梅巖，但我還是想你留在那裏，只要你不離開，其它的事我都可以妥協，這些在我看來不算什麽大事。”
餘渺擰著眉頭看他：“你想留我在那兒，就是為了和我做。”
“是。”他頓了頓，“但也不能這樣說，我覺得你是我的，你屬於我，梅巖這邊沒有這樣的想法。梅巖沒有誰能強迫誰，即便是首領，他隨意占有了一個女人，那個女人也不會只屬於他。況且也不會有哪個女人不樂意，男歡女愛，在梅巖人眼中如喝水吃飯般尋常，除非一個男人沒能讓一個女人快樂，否則沒有什麽拒絕的必要。”
“你現在還是這樣想的？”
“是。”他走近幾步，抱住她，“你可以愛我少一些，但只能愛我。”
餘渺推開他，認真看著他：“你也只能愛我，但要愛我很多。”
他揚起唇，雙手捧著她的臉，笑著道：“好。”
餘渺也伸手捧著他的臉：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，對別人腦子還算清醒，一到了你這兒，就忍不住犯軸。我也知道當時沒能趕回來，並不是你的錯，可我還是怨你，恨不得你有三頭六臂，永遠能陪在我身邊。”
“沒關系，我明白，因為你愛我，所以對我的要求格外高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愛一個人時會折磨他。”
他將她抱進懷裏：“你可以跟我提很多要求，這樣才能看出你對我和對別人不一樣。”
餘渺忍不住笑：“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？我要是要天上的月亮呢？”
“你就是天上的月亮，我已經擁有了。”
餘渺忍住鼻尖的酸意，吸了吸鼻子：“水要冷了，快洗澡吧。”
阿敖廝松開她，將未倒完水拎起，倒進浴桶裏。
她褪了長裙，扶著他的肩踩進水裏，小聲道：“這浴桶太小了，裝不下兩個人。”
“沒事，你先洗，你洗完我再洗。”阿敖廝站在一邊，將她的長發散開，輕輕抓按。
她就趴在浴桶邊，額頭抵在他的腰腹上，微瞇著眼睛指揮：“上面一點兒，再上面一點兒。”
阿敖廝不厭其煩給她抓按頭皮，洗完，清爽很多，輪到阿敖廝洗了，她也坐在浴桶外給他洗頭。
天一暗下來，草原上的氣溫驟降，落日餘暉映在窗子上，將房中微微搖晃的帳子染得彤紅。
“這床的搖晃聲也太大了。”床腳吱呀亂叫，像要斷了。
阿敖廝抱著她站起來，低聲道：“現在沒聲音了。”
她在他肩頭重重咬了一口：“現在床不叫了，我要叫了。”
“放心，我連一頭黑熊也能扛起，不會摔下去。”
“是摔不摔的事嗎？你不知道我們沒那麽匹配，每次我都要難受好久？”
“相信自己，你可以的。”
餘渺氣笑了：“什麽亂七八糟的？”
阿敖廝低頭在她耳邊親了親：“不要害怕，放輕松，我不會弄疼你的。”
她緊緊勾住他的脖子，喘著氣低聲道：“那你先不要動，讓我自己來。”
“好，我不動，我只是托著你，不讓你摔下去，”
“幸好我這臂力是練出來了，不然同個房都同不動。”
阿敖廝笑著親親她的臉：“累了跟我說，我來。”
她折騰了會兒，徹底放棄了：“好吧，你來吧，我還是把力氣留到明天，萬一要是打起來了，我還有勁兒跑。”
阿敖廝又笑著親她下，低聲道：“抱緊我。”
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了，伏在他的肩上大口呼吸，渾身又起了一層薄汗。
夜晚，點點涼風吹來，床帳被吹得輕輕搖晃，她枕在他的手臂上，抓住床帳，扔去一邊。
“等幾日，看看那個什麽毓旒公主的情況，打聽打聽毓旒現在是如何了，我們要進毓旒一趟。”
“好，你想回你原先住的地方看看嗎？”
“不用了，也不是什麽好地方，我們主要是去撈些東西，書籍，種子之類的。等忙完我們就能回去了，只是這一路走來都沒有看見華素的身影。”
“他在這邊有什麽人接應嗎？若是按照你說的，想從這裏到胡國十分困難，除非有人接應，否則他想一路暢通無阻回去，應當不會容易，說不定他和我們走的路線不一樣，仍舊還在沙漠裏。”
“即便是有人，這麽多年過去，也不一定還在，希望真如你所說，他還沒抵達這裏。”
不著急趕路，不用起得那樣早，晌午，他們慢慢悠悠下樓，吃過飯後，問過隨行隊伍的情況，便慢慢在小鎮上溜達。
這裏聚集了南來北往的商人，路上擺著的商品都是各式各樣的，有香料，也有草藥，琳瑯滿目。
“這個撥浪鼓。”餘渺從小攤上拿起，“毓旒的小孩都會玩，給孩子也帶一個回去吧。”
阿敖廝早上在客棧跟掌櫃換了些這裏的錢，掏出錢幣交出去。
餘渺拿著撥浪鼓邊搖邊走：“沒想到這裏還有賣這個的，我們再多買點兒小孩玩的玩意兒帶回去，孩子應該會喜歡。”
“好，你有沒有什麽喜歡的？”
“我還好，沒什麽用得上的，我只想去了毓旒後吃點好吃的。”
“可以弄本菜譜，等回去了也可以照著做。”
“你給我做？”
“嗯。”
餘渺揚起唇，牽住他的手：“好，那去了毓旒再看。”
小鎮地方不大，沒太多可以逛的地方，兩日後，草原人那邊傳來消息，說是和親的儀仗送到了，他們又往草原上趕。
草原和這裏相距不遠，小半日的距離而已，餘渺將事先商議好的駱駝和酒交給草原人，然後獨自一人朝轎子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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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敖廝還沒來得及回應, 轎輦突然一頓，外面有人傳話：“殿下，坦桑使者來了。”
餘渺和他對視一眼, 稍稍正色：“一個人來的？還是？”
“帶著使者團來的，沒見其他異動。”
“請他們去會客廳，我和陛下隨後就到。”
“是。”
轎輦調轉方向，又緩緩移動起來。
阿敖廝道：“坦桑這是來求和的？”
“還不清楚，一會兒就知道了。”
他們一前一後下了轎輦，並排朝會客廳走, 坦桑來的使者已在裏面等著了, 見他們來，皆起身行禮。
“遠道而來, 不必多禮。”餘渺大步走進去, 笑著坐在側位，阿敖廝坐在主位。
坦桑使者略看一眼，心裏有了數：別看阿敖廝坐在首位, 但掌事的, 是這個坐在側位的。
“我們此次前來，首先是要跟您致歉。”使者使了個眼色，隨行來的坦桑侍衛擡進來一個大箱子, 箱子打開，裏面全是珍珠珊瑚一類的寶貝, “延誤軍情之事, 雖並非坦桑本意, 可仍舊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損失。這些薄禮, 不敢乞求您與將士們的諒解，但願能博您與將士們一笑。”
餘渺瞥一眼, 道：“我也願意相信這只是坦桑的無心之失，只是……”
“您放心，我們已經將延誤軍情之人帶來了。”使者拍拍手，又一個長形的木盒被搬來，裏面放著冰塊和幾只不同人的斷臂，“天熱路遠，實在害怕屍身腐壞生出什麽病癥，只能以此向您表明，坦桑不會放過一個破壞盟約的人。”
餘渺走下去，盯著斷臂看了一會兒，笑著道：“當然，我們也相信坦桑的誠心，一路趕來，辛苦了，都快坐著說話吧。來人，上酒。”
侍女們魚貫而入，呈上酒水瓜果，酒杯一端起，整個氛圍輕松不多。
“我們離開坦桑時，一切還是百廢待興，不知如今如何了？霍爾還好嗎？撻紗還好嗎？”
“元首和公主都很好。公主聽聞我們要來這裏，原本是要跟著來的，但她正在為婚事鬧脾氣，元首不肯放她出來，她也只好作罷。”使者起身，“對了，公主聽說您誕下了子嗣，特意讓我們帶了禮物來。”
一個精致的小木盒呈上來，裏面是兩顆又亮又大的珍珠。
餘渺笑著讓人收下，又道：“婚事？不知是哪家的才俊能配得上公主？婚期是何時？待公主結婚時，我也備一份禮送去。”
“殿下有心了，只是此事還遠著，公主一直不滿意婚事，還不知何時才能舉行婚禮。您跟公主相熟，應當知曉她一直心系……”
“噢，是。”餘渺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，“說到這，我也想起來，華素將軍呢？怎麽沒跟你們一起來？”
“華素將軍回胡國去了，他幫了坦桑不少，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回胡國。”
餘渺眉頭動動：“將這樣的人才放走了，不覺得可惜嗎？”
使者嘆息一聲：“只是留他在這裏，公主恐怕更不願意結婚了……”
餘渺沒往下問，道：“這樣也好，看來坦桑恢覆得極快，想必海航已恢覆如初，否則也不能護送華素回胡國。”
“這樣遠的距離，坦桑還是沒有把握的，華素將軍走的是陸路。”
“從沙漠走的？”
“是。”
“噢，那倒有些危險了。”
“也是沒辦法的事。”
幾人又閑聊幾句，看著氣氛差不多了，使者將盟約呈上來，道：“其實您和坦桑本就是好友，只是彼此間有些誤會，現如今，兩國都剛經過戰亂，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，坦桑願與您簽下友好盟約，兩國互不侵犯，互通貿易，友好往來。”
餘渺手動了動，邊沁將盟約盛到她跟前。
使者又說：“這只是草約，您看看，可有什麽要補充修改之處，待盟約確定，自是不能這樣草率，兩國元首定是要當面簽訂的。”
“好，只是一時半會兒我也看不完這些，不如諸位先在此游玩幾日？”餘渺點了個人跟隨他們，接著道，“我會盡快看完，畢竟這是大事。”
“那就有勞了。”使者跟著侍衛退下。
餘渺也拿著草約跟阿敖廝並排離開，她邊往回走邊低聲道：“華素從陸路走了，我們要去追。”
“好，我帶人去追。”
“不，我不想和你分開。”她緊緊握住他的手，“剛好，我在毓旒也有未了的心事，不如一並辦了，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阿敖廝回握住她，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裏，低聲道：“我也不想和你分開。”
“邊沁留下。”
“可路途遙遠，若是有什麽意外，我會醫術，跟著您還能幫上些忙。”邊沁開口。
餘渺往後看一眼：“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，也是做事最妥帖的人，你留在這裏，我便能放心在外，要是換一個人來，待我回來時這裏恐怕就要變天了。”
邊沁抿了抿唇，鄭重點頭：“好，我會在這裏守好，等您回來，但您將卡爾帶上吧，卡爾跟在我身邊學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我也是這樣想的。你去安排，先讓達捺、埃瀾帶來見我，然後確認好哪些人隨行，我今日還得將這份草約看了，來不及處理這麽多事。”
“是，我這就去辦。”邊沁匆匆退下。
餘渺牽著阿敖廝上了轎輦，往住處趕，匆匆進了書房。
“我們今日要將這個看完，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。”
“抱歉，我看不懂坦桑和底斯蘭的文字。”
餘渺楞了一下，在他臉上親了一下：“沒關系，我可以翻譯成梅巖話。我也覺得底斯蘭現在的文字還是太覆雜了，不利於傳播，後續還需要再精簡，到那時就不叫底斯蘭話了。”
他將那些紙張整理好，問：“那叫什麽？”
“我也還沒想好，而且這裏以後也不叫底斯蘭了，這是一個全新的國度，有底斯蘭的影子，但絕不是底斯蘭。”餘渺鋪好紙張，拿起水筆書寫，“不過，現在的當務之急，是將草約上的內容提煉出來。”
阿敖廝在她身旁坐下，將墨水準備好。她有時會問問題，有時會碎碎念，阿敖廝隨時準備著接話。
達捺和埃瀾到時，他們已將內容整理得差不多了。
敲門聲響，餘渺吹了吹紙上的墨，才朝外道：“進。”
埃瀾進門老老實實站在一旁，達捺則是往他們倆對面一坐，又說笑起來：“這是什麽急事？我都要睡了……”
“行了，打住。”餘渺當即打斷，拿起手上的草約給他們看一眼，“這t是坦桑遞來的盟約，我們今晚必須要修改補充完。”
“這樣著急做什麽？”
“華素回胡國去了，再不追來不及了。”
達捺一下站起，擰著眉頭厲聲道：“他跑了？我這就去將他追回來！”
“急什麽？坐下。”餘渺瞥他一眼，“你留在這裏守城，我和陛下明日會去尋。”
“陛下？”達捺又坐回去，“在我們跟前還用避嫌？”
餘渺懶得理他：“屆時你們配合邊沁守城，你們一個性子太急，一個太過沈默寡言，邊沁她思慮周全，做事張弛有度，我不在時，她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。”
“放心，我們和邊沁相處這樣久，自然是相信她的能力，不會不聽她的。”達捺稍嚴肅一些，“但你們一定要將華素抓住，此仇不報難解我心頭恨意！就不說我和阿敖廝了，我們待他確實算不上好，可你對他處處維護，他卻這樣對你！”
餘渺悄悄在桌下握住阿敖廝的手，淡淡答：“我們會將他抓住，只是這草約來的不是時候，我們得快些商定好，以免後續出了差錯。”
“好，說吧，叫邊沁來一起說。”達捺坐近一些，給埃瀾也拖來個凳子。
“邊沁還有別的事要辦，我們先討論，等她回來再補充。”餘渺道，“我方才看過一遍，這份草約還是相當有誠意的，沒有偏向任何一方，不過其中還有些問題需要補充……”
至夜半，圓月高掛，終於大致商量妥當，餘渺將意見綜合，留他們幾人在客房休息，便和阿敖廝也歇下。
第二日，她起了個大早，趁著清醒將昨夜寫的東西又確認一遍，確保沒有任何問題後交給邊沁保管。
上午就要出發，這會兒還有些時間，她悄聲坐在小床邊，靜靜看著熟睡的嬰孩。直至外面的人來催，阿敖廝推了推她，她才起身離去。
“您放心，我會看好小王子，還有您出行的事，便說您和王上是去追一隊殘留的底斯蘭敵兵。”
“好，你們在這也要註意安全，現在還不太穩定。”
“是，我們會當心，您安心啟程，不要顧慮。”
餘渺點了點頭，乘著馬車緩緩向外去。
她現在不好露面，出行大多只能坐車以做遮擋，阿敖廝便也跟著她一起乘坐馬車。
車上剛好閑來無事，她教他學底斯蘭的文字，暢想著要把哪個符號刪掉，哪個符號變形，這樣才更好理解一些。
他們著急趕路，沒有刻意往梅巖去，一路徑直朝沙漠裏闖。
進了沙漠後，他們扔了馬車，上了馬，並排往前奔去。
此行，帶了研究氣象的學者，帶了十幾頭駱駝，備足了食物和水，只是路中稍難捱些，卻是一路順暢，走了月餘，看到了沙地上的沙棘。
“一路走來，都沒看見人影，他不會是已經回胡國了吧？”餘渺皺著眉道。
“胡國離毓旒遠嗎？”阿敖廝給她遞去水。
她仰頭大喝一口：“遠，中間還隔著幾個國家，我們這樣肯定過不去。”
阿敖廝皺了皺眉，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。
“算了，先往前吧，解決不了他，解決掉害我的那幾個賤人也行。”她拍了拍馬背，瞇著眼擡手吩咐一聲，“啟程！”
跟在她身後的隊伍緩緩前進，從無垠的黃沙中走出，遠遠看著有一種森然之感。生活在沙漠邊緣的游牧民族默默避開，不敢上前。
她也知道有人在周圍，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，也覺得沒必要非和人打起來。
又走了半日，前方的沙地越來越少，草地越來越多，有人又道：“前方有人，駐紮在前方沒有移動。”
“上去，看看是什麽情況。”餘渺吩咐一句，舉手吩咐，“原地休息。”
隊伍停下，阿敖廝扶著她在地上坐下，給她遞了些食物和水：“要到了吧？等到了，可以好好歇歇，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。”
“在這邊還好一些了，前幾日在沙漠裏是真難受。”她握住他的手，在他耳旁悄聲道，“累了，等到了要好好睡一覺，我想抱著你睡。”
阿敖廝看著她眼中狡黠的笑，忍不住打趣：“你先前可是說過，不許在外面這樣的。”
“哪樣？我又沒像你一樣親來親去，摟摟抱抱。”
“但你這是在勾引我對你這樣。”
她哼笑一聲，收回手：“那你也太經不住誘惑了，你該好好反思一下。”
阿敖廝將她的手捉回來：“我反思什麽？我又不是受不了別人的誘惑，我只是受不了我妻子的誘惑而已。”
“探聽消息的人回來了，我去看看。”她接不上話，快速起身，阿敖廝跟在她身後。她朝回來的人問，“前方是如何一回事？”
“前方駐紮的是草原上的一個部落，他們和毓旒打贏了仗，在等毓旒賠款，不是故意要擋住我們的去路的。”
“又打輸了？這麽多年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啊。”
侍衛馬占又道：“他們似乎還在等來和親的毓旒公主，不過，語言不通，我猜測是這樣，也不知對不對。”
“毓旒公主？”餘渺眉頭動了動，“走，我去會會他們。”
阿敖廝跟著上馬：“毓旒公主，是你的親人嗎？”
“是我的仇人。”餘渺道，“不過還要確認確認到底是不是我的老熟人，畢竟那一家厚顏無恥的人，總不會將自己人推出去。”
他們也聽不懂那群草原人的語言，不過他們帶了些酒水和食物送給他們，他們配合許多，神情也沒有那樣戒備，比比劃劃確認了，毓旒的確打算送一位和親的公主給他們。
“我們用駱駝換毓旒的公主。”餘渺讓人牽來一匹駱駝，比劃比劃。
草原人楞了一會兒，似乎明白了，起身圍繞著駱駝轉了好幾圈。
這駱駝壯實，毛發滑亮，從沙漠遠道而來卻沒有疲憊之色，草原人很是喜歡，但用這個和他們換公主，他們還是有些猶豫。
“這個……”他們指了指手中的酒。
餘渺明了了，立即讓人搬來一壇酒，笑著解釋：“這可是我們王族才能喝上的上好的酒，就這一壇了，你要換就換，不換就算了，一個公主而已，這裏這麽多國家，也不少見。”
草原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兒，點頭同意了，又道：“儀仗還沒來。”
“不著急，我們去前方的鎮上休息，等儀仗到了我們再交換。”餘渺和人商定完，帶著隊伍慢慢悠悠往前走。
“為何不在此處駐紮？”馬占問。
“這群草原人兇猛，現在和我們是相安無事了，可難保天黑下來後，他們不會對我們起歹心。前方有一處湖泊，依湖建了一個小鎮，來往的商人都住在那裏，草原人想動手，也不敢輕易行事。天快暗了，你先去訂好客棧，省得一會兒不夠。”
“是！”馬占立即帶著人打馬往前。
半個時辰後，他們順利抵達小鎮。這一帶的治安不算太好，黃昏時分，街上的行人已不多了，但好在，客棧還有空下來的，兩三個人住一間，還是住得下的。
“這裏也不算十分安全，還是要時刻保持警覺。”餘渺又叮囑一聲，和阿敖廝一前一後上了二樓的臥室，“一個多月沒洗澡了，我都快餿了。”
阿敖廝湊在她身邊嗅嗅：“還好，沒什麽氣味。”
她食指戳著他的鼻尖推開：“你說的不算。”
“我說的為何不算？”
“你慣會恭維我。”
阿敖廝勾了勾唇：“哪裏算恭維？你原本就是最好的。”
她輕哼一聲，離他遠了一些：“和你在一起久了，我腦子會不清醒。”
“我也會不清醒。”阿敖廝追過去，從身後抱住她，扭著脖子去親她。
恰好，敲門聲響了，送洗澡水的小廝來了，她往房中避了避，阿敖廝上前和人交談。
“您好，您的熱水好了，需要小的幫您搬進去嗎？”小廝說的是毓旒話。
“不用，我自己拎就行，你先退下。”阿敖廝說的也是毓旒話。
“好，那您用好水桶後放在外面就成，一會兒我們自己來收，不用打攪您。”
阿敖廝道了一聲好，將水桶拎進門後，隨手將門關上。
餘渺一直看著他，直到他拎著水走進來，她突然開口：“你什麽時候說毓旒話說得這樣流暢了？”
他一怔，垂著眼將水倒進窄小的浴桶裏：“我先前特意跟人學的。”
“什麽時候？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“你來梅巖以後。”
“可你從沒有跟我提起過，你故意瞞著我？”
阿敖廝咽了口唾液：“我……”
餘渺走過來，停在他跟前，擡眼看著他：“你是不是一t直都聽得懂毓旒話？”
“我……”他眨了眨眼。
“看著我。”餘渺語氣突然嚴肅。
阿敖廝緩緩擡眸，對上她有些淩冽的目光，猶豫開口：“是……”
她點了好幾下頭，瞇著眼問：“所以，我以前罵你的時候，你都能聽懂？”
“也不是所有的都能聽懂。”
“那就是的確能聽懂一些，也知道我在罵你？”
“是。”
她皺了皺眉，總覺得渾身不舒服，來回踱步好幾趟，沒說出話來。
阿敖廝急忙道歉：“抱歉，我不該瞞著你。我從前跟著老首領來過這裏幾次，莫名其妙便學會一些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你是個學語言的天才。”餘渺說完，拍了自己腦袋一巴掌，“不對，這不是要緊的，你知道我在罵你，你還、還……還一直縱容著我？”
“我知道你不喜歡梅巖，但我還是想你留在那裏，只要你不離開，其它的事我都可以妥協，這些在我看來不算什麽大事。”
餘渺擰著眉頭看他：“你想留我在那兒，就是為了和我做。”
“是。”他頓了頓，“但也不能這樣說，我覺得你是我的，你屬於我，梅巖這邊沒有這樣的想法。梅巖沒有誰能強迫誰，即便是首領，他隨意占有了一個女人，那個女人也不會只屬於他。況且也不會有哪個女人不樂意，男歡女愛，在梅巖人眼中如喝水吃飯般尋常，除非一個男人沒能讓一個女人快樂，否則沒有什麽拒絕的必要。”
“你現在還是這樣想的？”
“是。”他走近幾步，抱住她，“你可以愛我少一些，但只能愛我。”
餘渺推開他，認真看著他：“你也只能愛我，但要愛我很多。”
他揚起唇，雙手捧著她的臉，笑著道：“好。”
餘渺也伸手捧著他的臉：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，對別人腦子還算清醒，一到了你這兒，就忍不住犯軸。我也知道當時沒能趕回來，並不是你的錯，可我還是怨你，恨不得你有三頭六臂，永遠能陪在我身邊。”
“沒關系，我明白，因為你愛我，所以對我的要求格外高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愛一個人時會折磨他。”
他將她抱進懷裏：“你可以跟我提很多要求，這樣才能看出你對我和對別人不一樣。”
餘渺忍不住笑：“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？我要是要天上的月亮呢？”
“你就是天上的月亮，我已經擁有了。”
餘渺忍住鼻尖的酸意，吸了吸鼻子：“水要冷了，快洗澡吧。”
阿敖廝松開她，將未倒完水拎起，倒進浴桶裏。
她褪了長裙，扶著他的肩踩進水裏，小聲道：“這浴桶太小了，裝不下兩個人。”
“沒事，你先洗，你洗完我再洗。”阿敖廝站在一邊，將她的長發散開，輕輕抓按。
她就趴在浴桶邊，額頭抵在他的腰腹上，微瞇著眼睛指揮：“上面一點兒，再上面一點兒。”
阿敖廝不厭其煩給她抓按頭皮，洗完，清爽很多，輪到阿敖廝洗了，她也坐在浴桶外給他洗頭。
天一暗下來，草原上的氣溫驟降，落日餘暉映在窗子上，將房中微微搖晃的帳子染得彤紅。
“這床的搖晃聲也太大了。”床腳吱呀亂叫，像要斷了。
阿敖廝抱著她站起來，低聲道：“現在沒聲音了。”
她在他肩頭重重咬了一口：“現在床不叫了，我要叫了。”
“放心，我連一頭黑熊也能扛起，不會摔下去。”
“是摔不摔的事嗎？你不知道我們沒那麽匹配，每次我都要難受好久？”
“相信自己，你可以的。”
餘渺氣笑了：“什麽亂七八糟的？”
阿敖廝低頭在她耳邊親了親：“不要害怕，放輕松，我不會弄疼你的。”
她緊緊勾住他的脖子，喘著氣低聲道：“那你先不要動，讓我自己來。”
“好，我不動，我只是托著你，不讓你摔下去，”
“幸好我這臂力是練出來了，不然同個房都同不動。”
阿敖廝笑著親親她的臉：“累了跟我說，我來。”
她折騰了會兒，徹底放棄了：“好吧，你來吧，我還是把力氣留到明天，萬一要是打起來了，我還有勁兒跑。”
阿敖廝又笑著親她下，低聲道：“抱緊我。”
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了，伏在他的肩上大口呼吸，渾身又起了一層薄汗。
夜晚，點點涼風吹來，床帳被吹得輕輕搖晃，她枕在他的手臂上，抓住床帳，扔去一邊。
“等幾日，看看那個什麽毓旒公主的情況，打聽打聽毓旒現在是如何了，我們要進毓旒一趟。”
“好，你想回你原先住的地方看看嗎？”
“不用了，也不是什麽好地方，我們主要是去撈些東西，書籍，種子之類的。等忙完我們就能回去了，只是這一路走來都沒有看見華素的身影。”
“他在這邊有什麽人接應嗎？若是按照你說的，想從這裏到胡國十分困難，除非有人接應，否則他想一路暢通無阻回去，應當不會容易，說不定他和我們走的路線不一樣，仍舊還在沙漠裏。”
“即便是有人，這麽多年過去，也不一定還在，希望真如你所說，他還沒抵達這裏。”
不著急趕路，不用起得那樣早，晌午，他們慢慢悠悠下樓，吃過飯後，問過隨行隊伍的情況，便慢慢在小鎮上溜達。
這裏聚集了南來北往的商人，路上擺著的商品都是各式各樣的，有香料，也有草藥，琳瑯滿目。
“這個撥浪鼓。”餘渺從小攤上拿起，“毓旒的小孩都會玩，給孩子也帶一個回去吧。”
阿敖廝早上在客棧跟掌櫃換了些這裏的錢，掏出錢幣交出去。
餘渺拿著撥浪鼓邊搖邊走：“沒想到這裏還有賣這個的，我們再多買點兒小孩玩的玩意兒帶回去，孩子應該會喜歡。”
“好，你有沒有什麽喜歡的？”
“我還好，沒什麽用得上的，我只想去了毓旒後吃點好吃的。”
“可以弄本菜譜，等回去了也可以照著做。”
“你給我做？”
“嗯。”
餘渺揚起唇，牽住他的手：“好，那去了毓旒再看。”
小鎮地方不大，沒太多可以逛的地方，兩日後，草原人那邊傳來消息，說是和親的儀仗送到了，他們又往草原上趕。
草原和這裏相距不遠，小半日的距離而已，餘渺將事先商議好的駱駝和酒交給草原人，然後獨自一人朝轎子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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